南池迟

by南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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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始于虚无，虚无泯于顿悟

查尔斯·泽维尔，一位一百三十岁的吸血鬼，颇通事故，在文学、哲学甚至是社会学领域都颇有造诣，但不是一个合格的教育者，至少现阶段不是。

拥有一颗聪明的头脑不代表学习一切东西都很快。比如说，如何教育人类孩子，对于查尔斯来说，就是个大难题。

此时此刻，躺在地底的查尔斯觉得对艾瑞克说出那些话的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艾瑞克没有还没有成年，即便年少经事较为早熟，但是他还是个孩子，这是事实。他说艾瑞克在对于家族惨剧的事情上反应过度，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操之过急呢？

他多么希望艾瑞克快点长大，手刃灭族仇人，手刃杀掉他救命恩人整个家族的人。可是，艾瑞克被迫背上复仇的命运已经够糟糕了，他却还要拿着言语的利刃，狠狠戳刺艾瑞克的心头。

这和小人、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窸窣响动，墓道入口被打开，冻雨打在石棺上的声音分外清脆。

查尔斯单手扶住石棺盖子，下一秒盖子就被划开。一团冰冷冷的，淋了冻雨的东西扑进了他的怀里。

“

查尔斯是个混蛋。”带着明显属于艾瑞克·兰谢尔的德国口音英语嘟囔道。

然而说了一句还不解气，艾瑞克又补充了一句：“混蛋！”

查尔斯半支着身子，有些尴尬。他想去拍拍艾瑞克的后背，结果手刚离开石棺盖子，它就“哐”一声砸回轨道，变成原状。

“好吧，”查尔斯轻轻摸了摸艾瑞克冻雨沾湿的、冰凉的头发，“我的确是个混蛋，混蛋现在向你道歉。真对不起，定时炸弹先生。”

在一片黑暗中，借助吸血鬼极强的夜视能力，查尔斯察觉到艾瑞克那如同绿松石一般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他伸出手去，触碰到人类孩子失温的面颊：“你现在应该回到庄园里去，和一杯热水，洗澡，上床睡觉。”他闻到艾瑞克身上有泥土的气味儿，明白这个家伙一定是在回庄园的路程中跳下马车，一路飞奔而来。

艾瑞克没有回答他，直接把脑袋贴在了查尔斯的颈窝边。这么多年来，艾瑞克从从来都冷漠孤僻，唯独在面对他的监护人时，才会流露出孩子特有的撒娇和依赖。

“我的体温没办法让你觉得舒服，小兰谢尔先生，”查尔斯推他，“走吧，我们回去。”

艾瑞克的脖颈里查尔斯的唇很近，查尔斯能够清晰地听到动脉有力的跳动声，甚至能隔着娇嫩的人类肌肤闻到血的香味。

真是糟糕。

查尔斯偏头，深深吸了口气。

“我想喝热可可。”

他听见人类孩子说。

他们没有冰释前嫌，查尔斯意识到了这一点。

艾瑞克此时此刻的行为不过是一种依赖的习惯，他们两个人之间，会出现争吵、冷战，但是总能在一段时间内和好。这种和好，不过是两个人都对对方有着情感需要，不代表他们之间的本质问题已经随着和好解决。艾瑞克受不了查尔斯忽略他、冷落他，查尔斯也不想看着他的小兰谢尔先生难过。他们两个人似乎是都有意识，但是选择对某些事情避而不谈。

查尔斯知道，他和艾瑞克之间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分歧，这件事不过是一个爆点，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艾瑞克慢慢长大，对于报仇的欲望愈加强烈。这种欲望被他发泄到了一些偏离正轨的渠道中，导致他现在像是个浑身都是刺的刺猬，如若有人胆敢触碰他一丁点细肉，他就会张牙舞爪，誓死要把对方刺得头破血流。

而查尔斯，更希望看到的不是说如何急功近利，尽快报仇，而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场恩怨清理彻底，由艾瑞克亲自动手，了结一切。时间，他可以等，但是他需要完美的结果。

但是，他似乎忘记了重要的一点。

他是个吸血鬼，寿命的长度是人类的多倍。有些事情，他可以等，但是艾瑞克拿不出足够的时间等待。

一切看似平静的现状，似乎有些陷入死局的苗头。

查尔斯不知道最可怕的事情会不会发生，他和艾瑞克的关系会不会先报仇一步就分崩离析。

查尔斯为艾瑞克办理了转校。

“拥有一个新的开始吧。”他对着背上书包，准备出门的艾瑞克笑道。

屋外的阳光很好，因此查尔斯只能站再厚厚的窗帘边上，递给艾瑞克便当盒。

艾瑞克的神情似乎是放松了一些，他接过那个盒子，耸肩：“我希望我中午打开它的时候能看到你亲手做的鳕鱼。”

查尔斯伸手刮了一下艾瑞克的鼻尖，还是想叮嘱他一些东西，但没想到却被艾瑞克抢先了。

“我知道，查尔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学校是新的，但是……不可能没有人对于我的事情都不知情。我会尽量控制的，我保证。”他的绿眼睛闪了闪，“可是，我就怕我会控制不住，抱歉，查尔斯，我的情绪有的时候不是……不是完全能够被掌控的。我害怕……”

“首先，兰谢尔先生，”查尔斯竖起食指，贴住艾瑞克的唇，“不要给自己心理暗示，你知道这玩意儿听上去十分玄乎，但的确能量巨大。其次，我希望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尽管上次的事我这个混蛋对你发了脾气，但是希望你再进你所能结局不了问题的时候，你能够信任我，相信你背后还有一个愿意支持你、保护你的人。”

“You are not alone.”

艾瑞克默默地在心底重复了一遍查尔斯的这句话，忽然觉得如释重负。他伸手抱住了查尔斯，轻声在吸血鬼的耳边道：“我不想、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为了拥抱，查尔斯不得不探出身子去，门口泄露的阳光就这样直直的触碰到了查尔斯的手臂和脸颊。

冬日的阳光还算得上是温和，但是灼烧的痛感仍然让查尔斯眼皮一跳。

他拍了拍人类孩子的背：“去吧，小勇士。”

焦虑，来自于对未知事物的担忧和恐惧。

查尔斯深知这一点，他以往甚至以为焦虑是愚蠢之人才会拥有的东西。直到现在，他也开始了焦虑，并且愈演愈烈，无法抑制。

他是不是也开始变的愚蠢了？

艾瑞克走后，他推掉了自己的工作，去到了泽维尔庄园的禁地——后楼阁楼。

在这八年里，查尔斯尽自己所能搜集的和兰谢尔家族大火有关的所有信息、资料都在阁楼里。查尔斯不愿意放过哪怕是一个字、一个词语的信息，因此阁楼被堆得满满当当，狭窄到令人惊异。

半年前，当所有的资料都指向从前兰谢尔家族的挚友塞巴斯蒂安·肖的时候，新的线索如同雨夜惊雷一般，忽然掉头转向。

这个被查尔斯挖掘出没多久的家伙，是个大人物，恩·沙巴·努尔。

恩是个初代吸血鬼。

这是什么概念呢？初代吸血鬼作为早期进化物种，是十分强大的，他们拥有比当下已经退化的吸血鬼更加敏感的感官、更长的寿命，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怕阳光，无惧十字架和任何传言中提及的吸血鬼天敌，敏锐度和战斗力强大到可以单挑狼人。

初代吸血鬼几乎早已消失于这个世界，哪怕拥有初代血统的吸血鬼也都濒临退化。恩·沙巴·努尔的存在，对于一部分想要光耀种族的吸血鬼来说，无疑是救世主，是英雄。

查尔斯想不通，为什么恩这样的人，会对一个与他毫无关系往来的人类家族痛下狠手。